至今我非常清晰地记着进入预初(8)班教室的第一天,即使有所忘记,也一定被那里我无法忍受的生命之喧闹所刺痛。
空旷的白色走廊明朗地映着窗外的日光,越向里走去,向着预初(8)班和后来知道的小食堂,周围越暗下来,因为里面没有窗户,也没有开灯。
我无法思考关于这所谓好学校中的实验班的一切,只是走着。那时我应该是穿着一件浅红色的防晒服(不,可能是另外一次),五六月的光景,汗水与布料包裹着我(不,不是这次,那是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那是后话)总有一种被罩在塑料袋中的模糊。反应过来,为什么说了“空旷的走廊”?周围还有些人,一起在门口排着队停下了。是班主任在同第一个倒霉蛋说话,教育着进教室要敲门敬礼喊报告。这种规矩我没听说过,由于站在后面,就模仿着做了,什么也没发生在我身上就进去了。
五年级的小孩们,坐在初中宽大的教室,宽大的桌椅,在夏日的寂静的房间里心中不知所措。记得黑板上是写了字的,黑板上方的灯没开——那时,灯还是两条灯管的构造,没有换成节能灯——使坐在讲台上的王老师和黑板笼罩在黄昏般的影子里。
人终于来齐后,王老师开始说话。说要表扬一些同学。说有两个同学说了“老师好”(其中有一个是星野,我记得)不由得怀疑那时是不是有写着名字的三角纸立牌放在桌角,我确实看到了坐在我左前方的星野的名牌,觉得过她的名字很有趣的。星野身材结实,穿着短裙(原来那时候还没有发校服)。敬礼的动作、走路的样子也大开大合,很响地说了“老师好”(这么说我看到了,我到教室比星野早吗?)还有她极快、不清晰,高亢地破了音的声音。我一开始有许多的疑惑。
他还说我们有做得不足的地方,让我们猜猜是什么。我举手,他请了我,我站起来,说,“在等的时候,同学们可以看一会儿课外书。”大抵是这样说的。有没有说“为了不浪费时间”呢?这样似乎更通顺一些。但是他说,“不对”,就像他之后总问我们,说明文第1到3段可以出什么题,我们一个接一个说“语言准确性”“说明方法”,他说,“不对”“不对”一样。“不对,我在黑板上写了,要求是“静坐”,是不能看课外书的。”静坐,就是背挺直,两臂交叠放在桌子上的姿势。能想象小学生耐不住静坐的无聊扭来扭去的样子吗?那种样子的确会让大孩子和大人感到生气、鄙夷、恶心,说不定我那时就是这个样子。要是夏天手臂出汗了,那会更难受的。然后幼稚的我的回答能说明什么?或许我那天带了一本课外书想要看吧。
大家猜完后,他解开了谜底:“有两个椅子一直在桌子上没翻下来,但是xxx同学来的时候翻了。我们表扬ta,鼓掌!这是观察到问题并为大家着想的优秀品质!”真是不可思议,我小时候从来没有翻椅子的习俗,可能我那儿有看课外书的习俗吧。现在想来真是记不得当时为什么要看课外书了,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只怪我当时还年轻,对这个好学校还有无限的希望,才被他临场发挥的表演骗了的)
之前说到“自我介绍”对吧,当我们按学号一个接一个说“我是谁,来自什么小学,兴趣爱好是什么”之后,王老师则说自我介绍进行得比想象中快,因为我们都照着前一个人说(听起来有点教育我们的意思)委员长(?)说他的英文名叫Ben,但他一点都不笨,或许王老师还让我们讨论可不可以给同学取外号,结论是不可以,但他日后也用绰号称呼同学了,他第一次这么干时我还说他言行不符呢。哦对,那时候很多男生还没变声,悲伤的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们变声前的声音了。
初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竞选班委时,我吸取小学的经验没太在意,却也参加文艺委员的竞选。我的发言“我喜欢弹钢琴,画画也不错”完全被奇异姐姐直接唱歌秒杀了啊。四个人选一个委员两个干士,我是剩下的那个人。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大家在小学里就认识他。为什么有些人能一直当班委?因为那诡异的光环和垄断。若我要做一个反垄断战士,我必然要发声,这声音必然要溶解于芸芸众生,必然也就不是沉默了。再反观这个声音“画画也不错”,想想我说这个词的样子,真是太自傲了。(说到“大家在小学里就认识他”我很难不怀疑我到了高中会遇到同样的情况。像后藤一里一样?所以我现在在学习吉他?)
初中四年教了我沉默——不要着急表现自己。但我没有学会这一课。
六七年级的时候,我对《三体》无比着迷,大家都知道吧,甚至惹出乱子来,也有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的情况。不过三次义卖、国王的新画师、网课,四年来我逐渐改悔,想要退三体这个坑了——跳到另一个坑里,继续抽风、吵闹、表现自己、孤芳自赏、顾影自怜、忏悔,然后继续。但现在我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做到沉默,杜绝一切的自大(不,当我把这篇文章发出去时就不是了)毕竟三体里说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即使我有反垄断的愿望,也必须沉默,不然就是自大,班门弄斧。
我无法忍受我生命的喧闹,我的愚蠢和倔强。我能愚蠢到什么地步呢?我和一些其他人,语文默写没订正。王老师把默写本还给我们,然后讲了个笑话,我听着也跟大家笑起来。笑完后,他问我们,还有谁没订正完,我举手了,他说你刚刚为什么不订正,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讲笑话吗?我当时大概是站着,在六年级那栋楼宽敞的有后柜的教室的左后角,看着满地还是蓝色的瓷砖。以及我在八年级下之前从来没有在学校里写过作业,数学解方程卷我做得非常慢,空了好多题,老师全部打叉,我都懒得订正了还是被老师抓着。有一次做数学考卷我用着0.38的新笔感觉写出来的字很像鲨鲨结果计算题错一堆。还记得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怎么把“的”连笔写。记得哪个老师说过我很勇敢,叶文洁同志悄悄提醒我“你的无畏来源于无知”。这样愚蠢的我,是无药可救、没有希望了吗?我对这个学校,也失去希望了吗?
只是每当法法或瓜瓜或壮壮或其他人说些什么话时,面对这样的我说了些什么时,我努力说服自己去相信他们话语里全新的世界。所以你们都是那么的美丽,只要一看到你们的身影,想象你们的声音我就会热泪盈眶(真的我现在就是)
我的希望在于十一月阴天的树叶,是金黄色,好似把阳光引了下来,哪一天的呼吸中突然出现一阵不知名的香味,睡觉时紧闭着嘴,空气是甜的,喝水也是甜的,美丽的风什么在人周围蒙上蓝色的水雾,这没有理由的没有来由的陌生怪异的世界,越往深处越平静。
在我幻想一些美好的事时,(比如给可爱的同学穿上裙子),总要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免得我希望落空时大悲。我要是说我希望许下的愿望一路生花护送那时的梦抵挡过风沙,是不是有点过份了。的确,我所有的愿望都没有实现过,怎么能不留下遗憾,只是现在也不能再开口了,因为我要沉默——如果不取悦所有人,世界怎么和平?Tu me prends pour qui ? Je te plais pour quoi? (你把我当谁?我为何取悦你?)Comme un fou, tout est si clair.(像个疯子 一切如此清晰)他们将如何书写你的故事 冷漠而荒诞 提笔又落 擦去你的名字 你爱过谁 又忘了谁 辜负了谁 年轻的皮囊苍老后会怎样 又多久被遗忘 又多久被原谅 又多久被回想 …… Qu’hier encore on ne cessait de maudire S’il faut mourir autant vivre à en crever elle s’offrira elle n’aura pas d’autre choix on se reverra. (若昨日重来 我们不停止诅咒 如果人有一死 就要活到极致 她献出自己 她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会再相见)
是要再一次走进陌生的别人的生活呢?还是像猫猫躲在箱子里保持沉默呢?